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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结局(二)

撕心裂肺的痛楚尖锐的撕裂她的身体,筋疲力尽的折磨,她连叫也叫不出声了,几度想放弃,想就那么睡过去。而那个令她讨厌且憎恨的男人怎么赶也赶不走,就坐在她身边,紧紧握着她的一只手,两个人的手心都被冷汗浸透。

她疲惫而无力的渐渐瞌上双目,产婆急忙叫道:“别睡,千万别让她睡,这一睡就醒不过来了。再用把力,头就快出来了。”

可是她好累啊,没力气了。

启云帝慌乱地扳过她的脸,“容儿,醒醒,不要睡。”

“我好困。”她微弱的声音像是飘渺的尘烟,迅速散尽。

启云帝急道:“再困也不能睡。你不是想见他吗?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他了,你想见他,就得坚持住。还有孩子……你这几个月的忍耐,不就是为了这个孩子吗?”

“孩子?对,我的孩子……”她疲惫的睁开眼睛,黯淡的目光燃起一丝光亮,她伸手去抓他,“你刚才说谁?他?是……无忧吗?”

启云帝点头,“是。”

漫夭面色一喜,“真的?你……你没骗我?”

“不骗你。”启云帝无限怜惜而又悲哀的眼神令她开始相信他的话,她眼角清泪垂下,天知道她这些日子有多想念无忧,一直想,一直想,从来没停止过。每一次孩子踢她的时候,她想让无忧与她一起分享孕育生命的喜悦,她希望孩子出生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给她力量的人是无忧。

启云帝轻拭着她眼角的泪,心中苦涩无比。

漫夭意识恢复,撕裂般的阵痛再次侵袭而来,她咬紧牙关,死命的抓紧他的手,指甲狠狠掐进去,拼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叫了出来,“啊——”

紧接着,一阵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响起,她从鬼门关走了一趟,无力的瘫在床上。汗水浸透了头发和衣裳,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是个男孩。”她听见产婆这么对启云帝说。

她欣慰的笑了,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能平安活着就好。

启云帝那布巾轻柔的擦拭着她脸上的汗珠,看着她苍白而疲惫的容颜,紧张询问道:“容儿,还好吗?”

她看了眼他目中真切的担忧,微微点了一下头,费力的抬手,虚弱的对产婆说道:“孩子……抱过来,给我看看。”

启云帝接过孩子,放到她身边。她看着那个孩子,刚出生的婴儿眼睛还睁不开,整张脸也是皱巴巴的,看不出像谁。她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脸,那孩子“哇”的一声哭得更起劲了。她初为人母,面对孩子的哭声,有些手足无措。

进来帮忙的余嫂笑道,“孩子刚出生就是要哭的。哭声越响亮,以后越有出息。听这孩子的哭声,往后啊,肯定了不得的。”

漫夭看着孩子可爱的脸蛋,摸着他软软的小手,初为母亲的喜悦和幸福盈满了心扉。孩子,这是她和无忧的孩子!她面上露出许久不曾有过的真心的笑容,欣喜而幸福。不知无忧看到这孩子会是什么表情?想到他翻天覆地的到处找她,她便觉心疼。

余嫂问道:“这孩子叫什么名儿啊?”

漫夭随口道:“还没取呢,等他父亲取。”

余嫂笑道:“那公子快给取一个吧。”

启云帝身子微微一僵,目光黯然,望着那个孩子,心绪潮涌。如果这是他的孩子,那该多好!可惜,他命中注定,永远也不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听着那孩子的哭声,他清眉微蹙,对那产婆道:“把孩子抱到那边屋里去吧,容儿累了,让她先好好睡一觉。”

“别,我想再多看看他。”漫夭不舍的摸着孩子的手,好像生怕一松手以后便看不见了似的。

启云帝道:“你先休息,等你养好了身子,有的是时间抱他。”说着不顾她阻拦,抱起孩子递给余嫂。

余嫂笑道:“公子真是体贴,夫人好福气。”说完和产婆一起出了这间屋子,轻轻把门带上,留下空间给他们两人。

漫夭无力的躺着,浑身瘫软,但却一点也不困了。之前因为担心无忧会为了留住她性命而选择牺牲孩子,现在孩子出生了,她迫不及待的想见他。

“你……真的派人通知他了吗?”她试探的问着,依然有些难以置信,皇兄费尽心机带她来到这里隐姓埋名,他真的会让无忧找到她?还是他又设计了什么阴谋?“那他什么时候到?”

启云帝见她神色企盼而焦急,心头刺痛,垂目望向自己的手,那苍白的肌肤上不多不少,五个鲜红的血印,淋漓在目。他往日里深沉的看不出情绪的双眼渐渐染满悲伤,却故作轻松随意的问道:“容儿就这样迫不及待?这段日子,过得不好吗?”

漫夭目光扫见他手上的伤,微微有些歉意,但她没有对他说抱歉。

她淡淡道:“不是日子不好,而是身边的人不对。平静安详的生活一直是我所期盼和向往的,但前提是我心甘情愿的住在这里,而不是被人禁锢和胁迫。”

启云帝唇边的温和笑容凝住,她想了想,又道:“我,不是你心里的那个人。”

“那你是谁?”启云帝又问:“你又怎知你不是?”

漫夭无法回答,她不能告诉他,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那样,也许她会被当做妖怪给一把火烧了。

启云帝定定的看着她垂下的眼睑,片刻后,他站起身来,“你好好歇着吧。”说完欲走,漫夭叫住他,“皇兄。”

他顿住,回头。

漫夭望着他的眼睛,问道:“我体内的‘天命’之毒,是不是你下的?”

“你可以……当做是。”启云帝双眼之中的冰灰色,从眸子中央的一点逐渐扩散开去,如今已经占据了他整个瞳孔,看上去毫无生气。

果然是他么?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要对自己心爱的女子下这种要命的毒?既然要封存她的记忆,如今却为何又要让她记起来?他似乎是一个矛盾的人,他的行为和他的感情总在相互冲突,她想不明白。又问:“真的能解吗?”

启云帝略微沉吟,若有所思道:“也许能,也许……不能。”

这是什么回答?“那到底是能?还是不能?”

“我不知道。”

“你!”漫夭无语,不知道?那他说会还她时间?

她气恼,他这是在戏弄她,给她希望,又让她失望。她不想再说什么,翻了个身,用背对着他,不再搭理这个男人。

启云帝无声的叹息,准备转身出门。

“啊!你是谁?你,你,你……”另一间屋子里突然传来余嫂惊恐的叫声,一句话没说完,便听到“咚”的一声响,紧接着外面传来一阵喧嚣的脚步声。

漫夭一震,噌得一下坐了起来,顾不得身子的不适,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而启云帝微愣过后先她一步掠了出去。

门外大批御林军守卫,跑着齐整的步子过来门口分两列站好。为首的御林军统领见皇帝出来,忙领着众人下跪参拜。

启云帝面色一变,到底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尽管隐蔽,但终究还是被找到了!

漫夭披了衣裳,踏出房门,隔壁屋子里的孩子已经不见了,余嫂和产婆跌在地上,被外面的阵势吓得愣住。漫夭扫了外头一圈,没见有人抱着孩子,便急急问道:“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余嫂心有余悸的颤声道:“被一个……黑衣蒙面的人抱走了。”

黑衣蒙面?漫夭扶着门框,脑子里已经无力思考,她转过头去,狠狠盯住启云帝,那目光又急又恨,“这就是你的目的吗?用五个月的时间和三十万大军的性命,换一个孩子做筹码,牵制我,牵制宗政无忧,来达成你争霸天下的野心?说什么通知了无忧来找我,说什么我身上的毒也许能解……全都是假的,你骗我!你还我的孩子,还我的孩子!”

她冲上去死死揪着他的衣襟,似是想将他掐死般的疯狂。

怎么办?怎么办?她不停的在心里问自己,保不住自己的命,又弄丢了孩子,她有何面目去见无忧?

启云帝定定的站在那里,任她发泄着她心底的恨怒。望着她几近疯狂的怒容,因焦虑和愤恨交织而生出的怨恨眼神,他张了张口,终是什么也没说。看着这样陌生的她,眸光像是被凌迟了一般,寸寸碎裂。曾经他就想,像她这样时时保持着冷静和理智的女子,要怎样在意的人才能让她变得疯狂?他一度希望,有一天她的疯狂失态,是因为他,哪怕是恨,也好。

御林军统领道:“公主不必惊慌,您的孩子已经由太后派来的人先一步接回了宫里,等您进了宫,自然会见到。皇上、公主,请!”

漫夭一怔,太后?那个不需任何人请安,整日在慈悉宫里吃斋念佛的太后?她在启云国皇宫三年,还未曾见过。

太后命人抱走她的孩子做什么?还有,太后怎知他们在这里?她不是以为皇兄死了吗?还正式发了国丧,下懿旨,用王位做悬赏,活捉她为皇兄报仇。若只是查她,应该在临天国境内查探才是,又怎会查到这个地方来?

她双眉紧拧,思绪有些纷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想一想,只有两个可能,其一,太后知道皇兄没死,假借发丧和下令抓她之名,站出来主持国政;其二,这一切都是启云帝所设的计谋。

“上车吧。”启云帝语气淡然中带有一丝轻颤,说完,他自己先朝那太后命人为他们准备的马车行去。

该来的终究会来,挡也挡不住。

御林军统领见她站着不动,又说了一遍:“公主,请。”

漫夭没有选择的跟着上车,浩荡的队伍起行,在余嫂及村民们震惊和诧异的目光中渐渐远去。

就在他们离开的一个时辰之后,马蹄声溅响在这个宁静的村子里的河岸上,十数骑黑色骏马飞驰而来,停在那铺满金黄色银杏叶的小院门口。领头的男子身着墨色锦衣,一张面容俊美绝伦,却有着一身如魔般邪妄冷冽气息,令人一见便颤到心底里去。他率先跳下马,脚未沾地便直奔屋里。

屋子里凌乱不堪,床上的被褥掀翻在地,房中空无一人!

宗政无忧望着屋子里的两大盆血水,还有一些染血的布帛,心中猛地一阵颤栗,僵立在那里,动弹不得。

冷炎看了一圈,过来禀报道:“爷,屋里没人。好像是刚走,炉子还是热的。”

经过了四个多月,无隐楼才查到了消息,而那个时候,他又收到一份匿名信。他紧赶慢赶,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她去了哪里?这些血,又是谁的?“速去找周围的村民问问这里发生过何事?”他话还未落音,外面有人问道:“你们找谁啊?”

余嫂在院门口探头,看这些人似乎都是老头不小,便问的有些小心翼翼。

冷炎忙出门问道:“这位大嫂,请问你可知这屋里的人去了哪里?”

余嫂道:“他们被宫里来的人接走了。那些人管公子叫皇上呢,我早看出他们不是一般人,那也没想到他居然是皇上。诶,你们是什么人啊?找皇上做什么?”

冷炎少有的耐心,“我们是他们的朋友。你可知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有这么多血?”

余嫂笑道:“哦,那个啊,夫人刚生完孩子,那些血水我还没来得及倒掉呢。说也奇怪,按道理说,夫人应该是娘娘才对啊,怎么那些人管夫人叫公主呢?”

宗政无忧身躯一震,生了?他转身,快步走出,深沉的眼眸有着掩饰不住的紧张,问道:“大人可平安?”

余嫂一见他的脸愣住,乖乖,这世上竟然有这么好看的人,还是个男人!不过……他的那双眼睛,像是两把锋利的刀子,盯得她有些紧张。

余嫂不自觉的退后几步,心头生出莫名的惧意,冷炎见她被吓得说不出话,只好皱着眉,耐着性子道:“大嫂,你不用怕,我们只是打听打听他们的情况。你知道什么,就告诉我们。”

余嫂微微犹豫,拿眼角偷偷打量着宗政无忧,见他气势虽凛冽,但明显是关怀紧张的神情,不像是坏人。这才小心应道:“哦,平安,大人和小孩都好。还是个男孩,哭声可响亮了。”

平安就好!宗政无忧松了一口气,说不上是喜是忧,孩子没事,可是她体内的毒……他又问道:“那她人去了何处?”

“被接回宫里了。”

宗政无忧浓眉一皱,目光顿时阴鹜。余嫂看的一愣,这人脸色怎么说变就变?

宗政无忧折身回头,去屋里亲手收起了她的衣物,那上面有她的味道,淡淡的馨香。他双手攒着那件宽松的白色布衣,环视这间她住了四个月的屋子,在怀孕最辛苦的最后几个月,他没能在她身边照顾她,就连她生孩子这种紧要关头,他也没有陪在她身边,她该是多么的辛苦!单单望着那两大盆血水,便已是心惊肉跳。

“主子,这里不宜久留,我们快走吧。”冷炎出声提醒,宗政无忧收敛心绪,“去搜一搜,看看他们可留下什么?”

“是。”

搜了一圈,一名侍卫在另一间屋子里发现一本厚厚的册子,“主子,只找到了这个。”

冷炎接过来,看了一眼,惊道:“是天书!”

宗政无忧一愣,拿过来翻了几页,一个个详细的地形图,精明扼要的标注,优胜劣势一览无余,且旁边还注有针对每一个地势最适用的计策。果然是任道天留下的天书!原来这书在启云帝的手上,难怪他行军速度如此之快,仿若入无人之境。他合上书册,凤眸微眯,启云帝为何将这等重要之物留在这个地方?

他带着疑惑出门,翻身上马。

“走。”

骏马扬蹄嘶鸣,飞奔而去,如来时一般的速度,只留下大片尘土。

启云国皇宫,太后居所,慈悉宫。

正殿内,一尊高大的漆金佛像挂着慈悲的笑容,普度众生般的笑看天下苍生的表情。

佛像前,一个松软的蒲团上盘腿坐着一名美妇,四十左右的年纪,身着一袭素白衣袍,面容极美,乌发蓬松。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只眼角处有几丝浅浅的纹路,划下几不可见的沧桑。此人便是启云帝的生母,如今执掌朝政大权在握的太后娘娘。

她手握佛珠,静坐蒲团,双眼微瞌,面容看上去慈和平静。

“太后,皇上来看您了。”贴身丫头进来禀报,太后神色不动,眼都不睁一下,淡淡道:“让他进来吧。你们都退下。”

“是。”宫女们退出去,启云帝缓缓步入。走到她身后七步远停住,未曾施礼。

太后依旧是那坐姿,表情不变,只缓缓睁开双眼,那眼中的神色,与她面上的慈和表情完全不同,有着常人所不能及的果敢和锐利。

“跪下。”没有温度的声音,直接下达命令。

启云帝眉头一皱,一撩衣摆,在原地跪了。

太后头也不回的问道:“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启云帝不复平常的温润儒雅,面无表情道:“儿臣不知。”

“你不知?这几年,你是怎么了?不但不想着报仇,还处处跟哀家作对。倘若哀家今日没有找到你,你是否决定永远也不回这个皇宫,就留给哀家一具尸体?”太后起身,转过身去看他,面色陡然严厉,眼神愠怒。

启云帝的目光越过她,望着前头的那尊佛像,眼光一动不动,面上看不出半点情绪波动,“母后无需动怒,其实母后在意的,并非是儿臣回宫与否。儿臣,也不想与母后作对,只是,母后让我来到这世上,赐予我仇恨的使命,然而,那些仇恨报与不报,对我而言,并不具有实际意义。因为,它改变不了我的命运。而我的命运,在我还未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母后就已经为我定下了。”

太后眼光微变,拨弄着佛珠的手顿了一顿,她手指紧紧按住的珠子散发着寂远幽黑的光亮,仿佛冥冥之中注定的命运的眼睛,肆意的将天下苍生囊括在目。她缓缓朝他面前踱了几步,沉声缓问:“报仇没意义,那什么才有意义?他们令你承受了这么多年病痛的折磨,无法施展你一统天下的宏伟志愿,你不恨吗?”

启云帝眼神慢慢垂下,望着膝下冷硬的地砖,映在眼中土灰般的颜色。如果仇恨能改变命运,那他为了心中所愿可以努力的去恨。但,人生一世最可悲的,莫过于不知自己来这人世走一遭究竟意义何在?难道仅仅是为了等待死亡的降临吗?他曾经胸有宏志,坐拥江山平天下,与爱人共享,只可惜,命不由人万事休。

他抬眼,太后严厉的目光直射向他的眼睛,他丝毫不避,忽然站起身来。

太后面色一沉,斥道:“哀家没让你起来。”

启云帝淡淡看她一眼,对她的斥责充耳不闻,只若无其事道:“儿臣累了,想回宫休息,就不打扰母后修身养性。”他说完就转身,太后在他身后冷了眼光,盯着他的背影,启云帝突然又转过身来,对上她的眼,恢复了平日的温和,笑道:“依儿臣看,母后这佛……不念也罢,要想求得安心,佛,帮不了您。哦,还有,限母后三日之内把孩子送到朕的寝宫,否则……”

太后挑眉道:“否则如何?”

启云帝道:“否则,休怪朕,不念母子情分。”

太后忽然笑了起来,嘴角的笑意远远遮盖不住眼中的怒气和恨意,她抬高下巴,“你要如何不顾情分?哀家倒想听一听。”

启云帝目光深沉,道:“母后似是忘了,朕,才是这个国家的皇帝。”

“皇帝?”太后好笑道:“皇帝不是已经死在乌城那场战争里了吗?哀家与满朝文武一起为皇帝发的丧。”

启云帝笑容微冷,“那又如何?朕现在站出去,还能有人不认朕这个皇帝不成?即使有些大臣不认,但朕不信,所有的大臣都能昧着良心否认朕这个皇室唯一的血脉,甘愿屈服于一个女人的淫威。”

“你!”太后双眉一横,明显动了怒却又极力忍住,她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齐儿,你就这点出息?!竟为了一个女人不顾孝道,屡次拂逆哀家之意,你可记得,母后是怎样辛苦才扶你坐上这个位置?你就这样报答哀家?”

启云帝眉头微微一动,“母后扶朕坐上这皇位,到底是为朕,还是为母后你自己?我想母后心里最清楚。儿臣以为,这二十多年,我为母后做的已经够多了。”

“你,”太后两眼一眯,“哀家把你生到这世上……”

启云帝目光一沉,陡然截口:“朕宁愿母后从来没有把我生到这世上!”他的声音要多冷,有多冷,灰色的眼眸沉中带痛,悲哀无比。

太后愣了一愣,拧眉望他,启云帝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胸腔内潮涌的波动,语气冷淡道:“母后歇着吧,儿臣告退。”说罢转身就走,再没看太后一眼。

太后望着他那离去的背影在这个秋末黯淡的阳光中投下寂寂寥寥的影子,目中涌现一阵复杂的情绪。

这个世界,什么都缺,唯独不缺恨。

她收起手中的佛珠,转身走进里屋。

那是一间看不出何处是墙何处是窗的屋子,屋内一盏烛灯被厚厚的灯罩罩住,微薄的烛光只能隐隐照出椅子和地面的区别。

屋内里侧墙边,有一张桌子,桌上摆着一盘残棋,盘中黑白子交错成复杂的局面。

太后走到椅子旁边坐下,目光望着那盘棋,神色不明。

黑暗的拐角处走出一个人来,那人全身上下被一件宽大的黑衣拢住,薄光下,那人的面容看不大清楚,声音嘶哑道:“主子,南军已兵临边城,宗政无忧很快会得到公主回宫的消息,定会趁我们刚损失三十万大军士气正低落的空当打进来。主子请尽快做好防范。”

太后目光不抬,捻起一颗白子放在手心里把玩,面上神色与在外头那佛像前的慈和与愤怒表情都不同,那是一种冷漠至极的眼神,却又在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波涛汹涌的情绪。她听到黑衣人的禀报,不忧反笑道:“好啊,打进来才好。哀家就在这皇宫里头等他。你去散出消息,就说北朝四个月前突然失踪的太上皇和皇太后也在启云国皇帝的手中,启云皇帝诈死,趁人不备抓了南朝皇妃和北朝皇太后,目的是用此二人来牵制南、北朝的皇帝,以吞并临天国。呵,就让他们兄弟两个,一起来吧。”

一副闲聊般的姿态,说完之后,她才抬头,望向前方黑暗中的某一处,唇边笑容渐渐荡开,灿烂极了,似是那黑暗的墙角正上演着一出愉悦人心的大戏。而她,正是这场大戏里面所有人物的命运主宰者。

黑衣人犹豫道:“宗政无筹会信吗?”

太后笑道:“信不信,他也会来。只要让他知道那丫头在齐儿的手里,他一定会着急,我们就当是办件好事,帮他找个借口。”

黑衣人点头:“属下明白了。只是……这样一来,您,是否会有危险?”

“危险?”太后愈发笑得灿烂,那笑容有几分期盼,几分悲怆,她又道:“我要的是什么,你还不知道吗?”

“属下知道,可这次的计划被皇上破坏,若是仓促间将他们都引过来,属下担心,倘若再出岔子,恐怕将来……再无机会了。”

太后双目微凝,回头扫一眼盘中的残局,声音冷沉道:“所以这一次,绝不容许再出任何差错。你让人把孩子给哀家看好了,我已经等了太多年,没耐心再继续等下去。而且,那丫头的身体,怕也撑不了多久,你只管照我的意思去办。”

“是。”

“还有,痕香那丫头……能留就先留着吧。虽说襄伊当年的背叛不可饶恕,但秦永……对哀家也算有情有意,而他秦氏一门也因哀家而死,只要痕香那丫头老老实实听话,就为他留条血脉吧。好了,你去罢。”她摆了摆手,黑衣人闪身便不见了。

长乐宫,容乐长公主所居的宫殿。

漫夭被送回这里之后,除每日三餐之外,就再无人管过她。她没有见到她的孩子,也不曾见到太后,守在长乐宫门口的宫女太监全是新换的,她一个都不认识。宫墙四周布满守卫,她出不去,就连在长乐宫里的一举一动,也会有许多双眼睛盯着。

十月底的长乐宫,许是太久没住过人的缘故,格外的清冷萧寂。寝宫内门窗有些开裂,到了夜晚,冷风透入,只有一床薄被盖在身上,她忍不住瑟瑟发抖。才刚生完孩子,体质虚弱,心中焦虑,如此一来,只两个晚上便染上风寒。走起路来,头重脚轻。

“我要见太后。”她手扶着门,对门口拦住她的侍卫说道。

侍卫道:“太后有令,让公主留在长乐宫好好休息,过些日子,等公主身子养好了,太后自会召见公主。公主请回。”

她皱了眉头,心道:这太后把她弄进宫里又不见她,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正兀自想着,忽见长乐宫外有两名宫女路过,那宫女她正好认识,是皇兄身边的丫头,她清了清嗓子,扬声对门口的宫人说道:“那你们去禀报皇兄,我这两日感染风寒,身子不适,请皇兄派御医来此为我诊脉。”

门外路过的宫女听到声音朝这边看了一眼,脚步未停。门口的侍卫见她面色确实不大好,不像是说谎,不禁有些犹豫,想了想,才道:“皇上政务繁忙,奴才这就是去禀报太后。公主既然身子不适,就请回屋吧。”这时的他们,对她还有几分客气。

漫夭回屋后,从早上等到晚上,没有一个人来看她。她拢着被子坐在床上,两眼盯着门口,看着外头明亮的天空一点点被黑暗所吞噬。没有人进屋里来为她点灯,她好像被这个世界给遗忘了。靠在墙上,浑身发冷,她一动也不想动。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来得比往常更早一些,她安静的窝在那里,又开始想念她的孩子。不知道她的孩子过得好不好?她才看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好好抱抱他。

他会不会像她一样,被扔进一个冰冷的地方无人搭理?他饿不饿?冷不冷?

“公主,吃饭了。”一名宫女进来将饭菜放到桌上,态度冷淡的叫她吃饭,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不只这宫里头,现在整个启云国的人都知道,她是这个国家的罪人。

她低着头,没说话,那宫女放下饭菜,径直转身出了门。

她披着被子下床,在透窗而入的微薄的月光中,端起冰凉的饭菜,胡乱的扒了一口。生硬的米饭,就着没有油水的剩菜,强自咽下。不管多难吃,她都得吃下去,要留着体力,等无忧来救她和孩子。

这个太后,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她到底想做什么?以前一直以为太后清心寡欲,一心向佛,原来那些都不过是表象,做给别人看的而已。一个女人能在一夕之间掌握朝政,想必过去那些年没少费心思。

她总觉得皇兄最近的行为很怪异,那一次的三十万大军,其实完全有机会攻破乌城。如果皇兄要的是江山,那百丈之外的一箭,与其射中琴,不如直接射中她的心脏,岂不是来得更痛快?又何必等她生完孩子,再用她和孩子换南朝江山,这岂不是多此一举?

吃过冷饭,她继续窝回床上,没有了内力,她什么也做不了,像个废人。

卷着薄薄的被子,在冷风中蜷成一团,身上毫无温度。脑子里混乱如麻,混混沉沉。过了三更,胃开始痛起来,痛得大汗淋漓,无法入睡。她在床上来回的翻滚,一个不慎,便摔在了地上。

“容儿。”明明是极轻极轻的声音,她却听出了压抑的惊慌。勉强睁开眼睛,便看到一个颀长而清瘦的身影无声无息出现在屋子里,他穿了一身夜行衣,显然是偷偷来的。

启云帝动作极快的掠到她跟前,将她抱起,紧张问道:“容儿,你怎么了?听说你病了?你的身子怎么这样凉?”

漫夭被他抱着,感觉他的怀抱很温暖,她提起力气,抓住他的手臂,急急问道:“皇兄,我的孩子呢?孩子好不好?他好不好?”

她是那样的担忧而急切,一提到孩子便失了平常的镇定。

启云帝将她放在床上,却没有松开她,仍然紧紧抱住,轻声道:“我没见到孩子,不过你放心,我保证,孩子暂时不会有事。”

漫夭有些失望,连他都见不到孩子么?她渐渐平静,按住肠胃的位置,疼得直吸气。稍微缓一缓,便推开了他,又问道:“你们到底想用我和孩子做什么?”

启云帝垂了眼,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微微扭头,看到旁边桌上的饭菜,皱眉,“她们就给你吃这个?”他拿起筷子,挑了点尝了,刚嚼一口,全吐了出来。神色既恼且怒,回头看她,目光心疼极了。这是他捧在心头的人儿,竟被那些人这样对待。枉他身为一国皇帝!

回身,蹲在床前,他抬手拨开散在她面前的白发,望着她倔强的强忍痛楚的容颜,面有愧色道:“对不起。也许你是对的,选择跟着他,总比跟着我要好。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漫夭推开他的手,“如果你真觉得抱歉,先解了我内力的封印,至少让我可以用自己的内力御寒,不用在晚上的时候冻得睡不着觉。”

启云帝愣了一愣,“你让自己生病,就是为了这个吗?容儿,我不解开你内力封印,是为你好。”

漫夭目光一沉,别过头去,微扬着下巴,不屑的冷哼一声。

启云帝看着她倔强的神情,叹息一声,“罢了。”说着点上她的穴道,抬起她的手,两指聚内力按上她皓腕,顺着脉络往上,内力透入体内,打通封制。

她顿觉有了力气,心中一阵欢喜。这样一来,她可以趁着晚上的时间,出去找她的孩子。

启云帝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忙嘱咐道:“容儿,这个皇宫,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平静,你不可轻举妄动。否则,不只你有危险,你的孩子也会有危险。”

他语含警告,神色间十分严肃,说完便拉起她欲走,漫夭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启云帝道:“带你去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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