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走了三步,前方的过道处,便出现了一条伸出来的小腿。
它拦在张绮必经的过道上。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它拦得光明正大。按照惯例,张绮如果识想,就当在碰到它之前摔倒就地。也就是说,她得乖乖地被它拌倒,还不能碰了磕了拦她的那条高贵的腿……
这依然是一次下马威。
张绮瞟了那脚一眼,暗暗想道:如果我现在拌一下,你们不会再找我的麻烦,那我忍一次也就罢了。可惜,据这一上午观察所得,这些庶女们平素被嫡女们欺凌得太多,早有一些没心气的,想把怒火发作在她身上。而她又是这张氏大宅中,唯一一个被接回来的私生女,是唯一个可以正大光明欺负的对象。她现在忍住了,只怕光那几个庶女,便可以把她生生整死!
她低着头,眉目温婉,嘴角轻扬,裙袂飘逸,在经过那条横着的小腿时,张绮莲步轻移,轻飘飘的,毫不在意地——跨了过去!
嗡嗡声一止。
所有的人同时回头看向张绮。
袁教习也在向她看来。
数十目光中,张绮依然低眉敛目,安静得乖巧,这一瞬间,众人同时想道:她应是无意的,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行为对那个身份高于她的庶女来说,是一种挑衅。
当张绮飘然走在袁教习身前时,那气得脸孔通红的姑子,腾地站了起来!
而这时,张绮正低着头,本分老实地接过文房四宝。
张绮没有看到,袁教习却是对上了那姑子的怒火。当下,他嘴角扯了扯,冷冷的,严肃地说道:“张缥?”
盯着依然怒瞪着张绮,正准备发作的张缥,袁教习淡淡地说道:“我说了,在我的课业上,张绮必须有几!你本应明白这意思,却依然做出无理之事!此事,你说怎么办?”
话音一落,本来觉得没了面子,怒火中烧的张缥便大声叫道:“你不过是个教习,凭什么对我大呼小叫?”
她刚说到这里,嫡女圈中发出一阵低笑声。张锦回过头来,好心地提醒道:“阿缥,袁郎可是建康袁氏的嫡子……他来当教习,是迷上了我张氏特制的美酒!”他当教习,要的不是财帛,只是美酒!
声音一落,张缥一张涨红的脸,便迅速地转青。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袁教习,很快便红了眼圈。不等她结结巴巴地解释,袁教习已挥了挥衣袖,淡淡说道:“罢了,坐下吧。”
“是,是。”
袁教习转过头来,看向张绮。
站在他面前的张绮,依然低眉敛目,可那眉眼间,却太过娴静。竟似刚才这一幕,对她来说宛如春风拂过……不管是张缥的发作,还是他的身份!这份从容镇定,竟是比她所有的姐妹都要出色!
自魏晋以来,风度已比才华重要。魏晋初期有几个名士,既长相丑陋,又才华不显,出身吧,虽然出身名门,也不过是庶子偏支。可他们仅凭着风度出众,便能够成为一代名士。
眼前这个身份尴尬的小姑,居然也有如此风度,实是难能……如果张氏舍得放下成见,把她当嫡女培养,未必不会出一个名谢道蕴那样的风流人物!然后再把她嫁给一个寒门出来的高官做正妻,亦会成为一桩美谈。
可惜了,张氏怕是没有那个心胸和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