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通了。”
“想通了什么”
路明非沉默了许久:“师兄你说,师姐是跟我在一起会开心呢,还是跟老大在一起开心”
楚子航难得地犹豫了:“你想让一个人开心,总有办法能做到。”
这个问题他答得很艰难,因为直接回答的话答案只能是恺撒。恺撒是诺诺的正牌男友,对她很好,可以为她花钱,也可以为她玩命。在诺诺面前,这位加图索家的少爷忠诚得像只猎犬,诺诺叫他咬谁他咬谁。诺诺说自己从幼儿园开始就有男朋友了,前男友可以组成两支足球队对战,恺撒则还是初恋,但他毫不在乎,他觉得命中注定的他一出场,诺诺的前男友们都是炮灰。他对炮灰们很宽容大度,因为没有炮灰就不足以显示他的完美。
如今他要在明治神宫举办日本皇族风格的世纪婚礼,娶他当年一眼看上的女人,放在任何言情剧中这都是天作之合,出来捣乱的只能是反派人物,按照戏剧逻辑来说最后一定被主角打趴。
路明非没有任何理由跑去婚礼上捣乱,他只是暗恋或者觊觎人家的女朋友。
暗恋某人的爱情没有立锥之地。
“师兄,我有没有给你说过一本叫上海堡垒的书”
“说过,我买了一本在飞机上看完了。”
“你记得情节么一个二货喜欢一个超棒的女孩,但是超棒的姑娘要结婚了。”路明非轻声说,“二货觉得自己跟女孩眉目传情,就是没胆子跟人表白,他觉得女孩的未婚夫是臭傻逼。他老是给女孩发短信,女孩也会回他的短信,他把女孩回他的短信都留着,以为这是人家喜欢他的证据。”
楚子航默默地听着路明非重述这个他已经知道结局的故事,窗外的布谷鸟咕咕地叫。世界上有些故事你看过就不想再看一遍,因为没有解。有些故事仿佛注定,不是因为偶然也不是因为错过,而是一个解不开的结。如果它恰好是场悲剧,那么它的悲伤在故事开始时就已经注定。
他是因为路明非的推荐去看上海堡垒的,在美联航从北京飞往芝加哥的头等舱里,读完那个故事后他把书塞进座椅侧面的杂志袋里,他不准备带走,而是想留给下一个乘客,让他偶然地读到这个故事。然后他要了一杯冰水,默默地看着窗外流逝的云层,想了三个小时,没有为主人公找到解。
世界上不是所有爱情都有解。
路明非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可是有一天夜里他给女孩发了一条至关重要的短信,告诉她一个很大的秘密,女孩却没有回。这个二货心想怎么会呢怎么会呢,这个时候她应该没有睡觉啊,应该会回我的短信的啊,为什么她不回呢有什么事情耽误她回我的短信呢”
“二货忽然想,原来这么好的晚上,人家要陪男朋友的啊。”路明非轻声说,“人家要陪男朋友花前月下的啊,卿卿我我什么的这方面师兄我知道你也不太懂人家要结婚了诶,可以kiss可以咬耳朵还能一起滚床单诶。而二货呢,他在发短信。其实那么长的时间以来他跟女孩之间的来往就只是短信,而女孩和她的未婚夫呢他们逛街、看电影、吃饭还亲嘴嘞。”
“他只是觉得他自己在女孩的生活里很重要,其实他才是臭傻逼。”路明非轻声说,“有爱了不起啊有爱你最大啊”
“够了。”楚子航低声说。
“我就说最后一句我觉得师姐和老大”路明非说。
“我说,够了”楚子航的额角忽然有青筋跳动,难得一见他的愤怒,虽然强力克制着,却仍如狮子怒吼,“如果一件事你不相信自己能做到,那你就真的做不到因为你连希望都丢掉了,你又怎么能做到”
他讨厌路明非话中那种无力感,他已经把“无力感”这三个字从自己的字典里抹掉了。
他无数次地回想那条暴风雨中的高速公路,回想那个男人挥刀扑向“奥丁”的一刻,他自己却开着迈巴赫奔逃,怕得快要哭出来。他痛恨那一刻自己懦夫一样的脸,如果再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他会拔出车门另一侧的长刀扑回去,跟那个男人一起,哪怕战死。
男孩有机会跟自己的父亲一起战死,应该是种荣耀。
但没人能改变过去。从那之后楚子航再也不选择逃走,敌人越棘手,他的斗志越强,他时时刻刻觉得自己背后就是悬崖,没有退路。若不是这样他和恺撒之间也不会闹出那么大的矛盾,恺撒也是一步都不愿退的人,除了在诺诺面前。
路明非傻了,战战兢兢地:“就就聊聊嘛,别当真,我我我啰嗦,师兄你又不是不知道”
“没有希望,你什么都做不到。”楚子航死死盯着路明非的眼睛,重复了一遍。
路明非沉默了好一会儿:“师兄你看过圣斗士星矢没有”
楚子航一愣:“听说过。”
“我看的时候超感动的,连台词都能背下来。”路明非嘟嘟囔囔,“有一次星矢给人打倒了,爬都爬不动了,就跟雅典娜说,我一点力气都不剩了,我再也前进不了了。雅典娜说可是你还有希望啊。星矢想对啊,我还有希望啊,有希望我最大啊,就又站起来把敌人打倒了。”他呆呆地望着窗外,“那时候我心想,说得真好我也有希望啊,有希望我总会牛逼的。”
“后来看到冥界篇,星矢又给打倒了,这次是给神打倒的,人是打不过神的,这次连希望都没有,”他又说,“星矢又跟雅典娜说,我把一切都用上了女神,我输了,雅典娜又说,可是你还有生命啊,你不是一无所有。星矢心想对啊,我还活着我还有生命啊我燃烧生命我最大啊于是又站起来把神也打倒了。我又很感动,心里暗暗地发狠,恨不得有件什么事让我也把命赌上去做。”
“可后来我想明白了。雅典娜是星矢的老板,还是个无良老板,老板跟苦逼员工说,要怀着美好的希望啊,要拿生命出来作战啊希望啊生命啊,其实都是借口,哄小屁孩的,让你觉得将来有盼头。”路明非轻声说,“有些事你发狠你就能牛逼,大部分事你怀着希望赌上命都没用。”
两个人都沉默着,但空气中有股火药般的味道,楚子航的瞳孔中闪动着仿佛实质的怒火。
“我知道师兄你怎么想,我就是很懦弱啊。”路明非低下头去,“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楚子航深呼吸,强压下莫名的愤怒,对他而言这种愤怒实在是莫名其妙,按照他的性格不该对别人的事那么在意。
“我小学的时候在班里被人看不起,”他轻声说,“因为那时候我妈妈带着我改嫁了,班里的人都知道我爸爸不是亲爸爸。那时候我上的是一个国际小学,班里同学的家境都很好,好多人的父母跟我继父有来往。他们嘲笑我的一个理由是因为我妈妈长得漂亮,所以我才有机会上那个小学,我其实是个司机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