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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幕 耶梦加得 · 六

楚子航像颗炮弹那样撞在死去的龙王芬里厄身上,撞碎了坚硬的龙鳞。耶梦加得自天而降,双脚利爪插入水泥地面,稳稳站住,背后张开了森严的骨翼

她挥手,手中伤痕累累的巨镰化为碎片。楚子航在那柄武器上留下了数百道伤痕。而楚子航的手中只剩下光秃秃的刀柄。来自那个男人的纪念毁了,“御神刀村雨”在一次次的撞击中耗尽了作为刀的生命,每在巨镰上留下一道伤痕,它的筋骨就脆弱一分。楚子航扔掉刀柄,疲惫地靠在龙的尸骨上。

他的眼瞳渐渐回复清澈,刺眼的金色褪去。无法控制的黄金瞳在这一日自行熄灭了,因为主人已经烧尽了全部的血液。

“你醒啦。”耶梦加得轻声说。就像上一次楚子航从十天的昏迷中苏醒过来,她守候在床边一样。

她全身的龙类特征正迅速地消退,暴突的肌肉平复下去;骨刺、鳞片、骨突、利爪,都收回体内;森严可怖的双翼缓缓地收叠起来,紧贴住后背,隐入皮下;伤痕累累的躯体正高速愈合,新生的肌肤娇嫩如婴儿。她又是夏弥了,赤裸着,肌肤上仿佛流淌辉光。每一根曲线都青春美好,干干净净,让人没有任何邪念。

“就像是一场噩梦啊。”楚子航轻声说。

“噩梦结束啦。”夏弥也轻声说。

她赤着双脚走向楚子航,双脚晶莹如玉,“你就要死了,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是对夏弥还是对耶梦加得”楚子航看着她。

“对夏弥吧,你根本不了解什么是耶梦加得。”

“为什么约我去你家”

夏弥沉默了很久,笑了,“其实你原本不会死在这里的,如果你按照我最后发给你的短信,好好睡一觉,明天中午穿上新买的衣服来我家。当然,你不会见到我,因为那时已经没有我了。按照我的计划,今夜就是海拉诞生的日子。可你为什么不听我的劝告,非要来这里呢”

楚子航捂住胸口,尽最后一点努力阻止失血,“别介意,我只是想再有几分钟我还有几个问题。”

“嗯。”夏弥点头。

楚子航端详着她的脸,“其实我本该猜到你身上有很多的疑点,可我没有猜出来,因为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有种很熟悉的感觉。为什么我为什么记不起来了这些天我总是想,可我想不起来。”

“我们一起长大的啊,我跟你说过的。我是你的同学,一直都是。”夏弥歪着头,“作为两个没有朋友的人,我们也许是彼此最熟悉的人也说不定。”

“我不是不相信,可我真的记不得了,所以总是想。”

“你是不是请过一个女生去电影院她是仕兰中学篮球队的啦啦队长,有一次你们篮球队和外校比赛,她穿着高跟靴子跳舞助威,还在看台上大喊你的名字。她梳着很高的马尾。”夏弥伸手到脑后,把长发抓成一个长长的马尾辫,哼着一首楚子航和路明非都耳熟的歌。

仕兰中学的校歌,每一次运动会或者重大场合都会被拿出来唱。

“你还请过一个女生去水族馆。她是仕兰。那年夏天天气很热,你去过她家一次。她家住在一栋老房子里,被一株很大的梧桐树遮着,你在桌子上整理参考书目,她在你背后的瑜伽毯上练功,穿着黑色的紧身衣,倒立、劈腿、空翻可你头也不回,只是说那间屋子很凉快。”夏弥脚尖点地,轻盈地旋转,她的脖子修长,腿也修长,就像踏水的天鹅。

人的大脑是一块容易消磁的破硬盘,可有些事又怎么格式化都抹不掉。此刻楚子航那块破硬盘的角落里,过去的影像强横地苏醒,潮水般向着他奔涌而来。就像是大群的野马在记忆的荒原践踏而过,清晰得疼痛起来。

他想起来了,那个穿紫色短裙和白色高跟靴子的啦啦队长,她梳着高高的马尾辫,在眼皮上抹了带闪闪小亮片的彩妆,她的眼睛那么亮,把亮片的反光都淹没了,打后卫的兄弟拿胳膊肘捅着楚子航的腰说,那妞儿在看你哎,那妞儿在看你哎;还有那株把天空都遮住的大梧桐树,外面的蝉使劲地鸣,树下的小屋里流动着微凉的风,他的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背后是无声的舞蹈,黑色的天鹅旋转;还有水族馆里那个呆呆的小海龟,还有呆呆的、背着海龟壳教它游泳的大叔,舞蹈团团长隔着玻璃指着海龟的小尾巴哈哈大笑;还有那部有点沉闷的爱尔兰音乐电影once,巨大的放映厅里只有他和啦啦队长,光影在他们俩的脸上变化,啦啦队长那么安静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他居然连那个电影的情节都回忆起来了,讲一个流浪歌手和他移民自波兰的女朋友的故事,那个女孩已经结婚了有了家庭,她能对歌手好的方式只是弹琴为他伴奏,竭尽全力为他奔走找赞助帮他出唱片,后来歌手终于红了去了伦敦,他能为女孩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买一台她渴望已久的钢琴送给她。歌手背着吉他去了机场,女孩开心地弹奏钢琴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丈夫亲吻她的额头,那段若有若无的或者可有可无的感情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就是那台钢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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