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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回到丽艺轩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

这一趟出门,可谓折戟沉沙。非但没找到沈约,反而落下一身伤,当真晦气。

之前在镇国公府休息着,有人搀扶,自觉行走无碍,等到进了悦宾楼的地道,一手举着蜡烛,一手扶着墙壁,方才觉得举步维艰,恨不得折返回去,在悦宾楼里休息几日再回宫。

想到临别时赵谟先前看自己的眼神,陆湘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不至于吧。

陆湘知道自己本来的相貌不差,唬唬一般人还能惊艳一下,但赵谟不至于吧,宫里那么多美人,环肥燕瘦,各有千秋,还有沐贵妃那样的倾城绝色,哪里至于见到自己就,不至于,不至于

赵谟今年才十六,陆湘想想自己这一百岁的年纪,顿时觉得罪恶,感觉止住想法。

硬撑着一口气在地道里走了快两个时辰才回到丽艺轩。

出了地道,再没有力气继续走了,索性坐在这通铺上休息。

以她在敬事房的地位,夜里没人敢去她那里查房的。

陆湘坐在通铺上,微微叹了口气。

她今日受的虽是皮肉伤,但因着整个人摔在地上,身上受伤的位置不少,尤其手肘和膝盖都磨了一层皮,疼得要命。

出镇国公府的时候,岳天意给她一个锦囊,说里头装着药膏。

陆湘打开锦囊,这才发现里头除了一罐子药膏,还有一锭金元。拿在手里掂了掂,挺沉的。

这岳天意出手真是大方。

要是以后出宫去了,没钱就去撞一撞镇国公府的马,想必能发点小财。

陆湘没碰金元,拿起了伤药膏。镇国公府兴于行伍,祖传外伤药膏素来有名,涂上之后,身上那种火辣辣的疼顿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清凉。

她就那么大喇喇地躺着,等到身上没那么乏了,方才起身,回地道点了蜡烛,重新涂上黑脂粉,变回“陆姑姑”之后,才悄悄出了屋子,从来时的那道偏门出去。

正在给木门落锁的时候,里头宫墙里突然传出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陆湘凝神屏息,等了一会儿,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以前就听说冷宫这边时有野猫出没,刚才应当就是野猫的声响吧。

陆湘无暇开门去查看,把木门锁上便离开了。出宫时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晚回来,没有准备灯笼,只能摸黑往回走。

等到她走回敬事房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三刻了。

一进敬事房的小院,迎面就碰上了玉漱。

“姑姑怎么这时候回来,我还以为姑姑歇着呢。”

“下午睡多了,就出去走走。”

“我给姑姑留了晚膳,方才去敲门没人应,姑姑要用吗应当还是热的。”

陆湘颔首“提到我房里来吧。”

玉漱离去,很快就提着食盒到陆湘屋里来了,陆湘并未让她进屋,接了食盒便关上门。

食盒里装得满满当当的,一碟虾米豆腐,一碟京酱肉丝,一碗白米饭,一碟醋溜黄瓜,一盅蔬菜羹。

难为玉漱这么周到。

陆湘折腾了这么大半日,先前在镇国公府的时候疼得难受,只喝了几口水,什么都没吃上,这会儿坐到了自己屋里,才终于觉得饿了。

等到吃过饭,陆湘又叫了玉漱过来收拾。

“我今日觉得很不舒服,往后几日都在屋里歇着,你一会儿去王公公那里帮我告个假,到了饭点,烦请你帮我送饭过来。”

“姑姑且安心休息,我会每日给姑姑送饭,只是不知姑姑有没有什么忌口的东西”

“没什么忌口,”陆湘想了想,补了一句,“我不吃酱油。”

听闻有伤的时候不能吃酱油,否则身上会落疤。

现在她浑身伤痕累累,还是略微注意一下。

“我记下了。瞧着姑姑气色确实不太好,要不要去太医院请个医女过来瞧瞧”

“不必了,年纪上来了,总有精力不济的时候,你早些歇着吧。”

陆湘说着就把门关上了。

她这一身伤说不清道不明,左右就是些擦伤,有镇国公府给的药膏也就够了。

今晚皇帝歇在坤宁宫,敬事房上下早早的熄了灯,正好可以安静休息。

北苑,长禧宫。

陈锦扶着赵斐从轮椅上下来,坐到榻前,方回过头“进来吧。”

盼夏闻声,捧着铜盆而入,跪在榻前。

北苑宫人皆着绿色宫装,盼夏本就文静娴雅,罩着这身衣裳更显清秀。

“手脚轻些。”陈锦道。

盼夏放下铜盆,心中一动,朝赵斐看了一眼,赵斐正在闭目养神根本没有看她。

她迅速收回目光,重新低下头。

这阵子她在长禧宫,除了第一夜“侍寝”之外,其余时间都是在殿外做些杂事,每日只有清早和晚上端水进来,不管是赵斐还是陈锦,都不会跟她多说一个字。

现在陈锦嘱咐她手脚轻些,那就是要她给赵斐洗脚了。

想到这里,盼夏朝陈锦望了一眼,陈锦点头。

盼夏心中一喜,轻轻抬起了赵斐的一只脚。

她自进宫就被陆湘挑走了,陆湘并不像其他大太监和大姑姑一般要人伺候,近身的事情都是自己做,因此她从没伺候人洗过脚。

但盼夏素来细致,这点小事倒是不怕的。

她轻轻拿下赵斐的靴子,又去掉他的袜子。

赵斐生得好,不止是他的脸长得好看,便是这一只脚也是好看得紧。

他的脚背白皙光洁,看不到一根青筋,宛若白玉雕成,撩起裤腿的那一截小腿极是细长,虽然比常人还要纤细些,看着算是肌理结实。

只是因为太过瘦削,肌肤苍白得没有血色,能看得见里头的青筋,让人心生怜惜。

“六哥。”

赵斐正在闭目养神,赵谟就这么突然从外头闯了进来。

“九爷。”陈锦朝赵谟行礼问安。

赵谟此时并未平时那般意气风发,倒像是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见赵斐正在洗脚,只道“六哥好享受。”说着自顾坐在了旁边的软榻上。

听得赵谟语气不佳,赵斐缓缓睁开眼“今儿你不是出宫去玩了么在宫外还能遇着给你找不痛快的人”

赵谟平常功课很紧,一旬才有一日能出宫玩耍,今日是他早就与岳天意说话要去城外骑马。每回他出宫回来,总是会兴高采烈地跑到赵斐这里来说着宫外的事,似今日这般霜打的茄子,确实是少见。

见赵谟看看陈锦,又看看盼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赵斐懂了,轻声道“都下去吧。”

盼夏飞快替他擦了脚,陈锦抬着他的腿,将他挪到榻上,拉了薄被替他盖上,与盼夏一齐默默退下。

“说吧。”赵斐道。

赵谟这才露出一个笑意,起身往赵斐这边走来,自脱了靴袜也跳到赵斐的榻上。

赵斐蹙眉“脏死了。”

“不脏不脏,一点马臭都没有。”

他这么一说,赵斐仿佛真闻到了马厩的臭味“别碰我的被褥。”

赵谟拉了边上另一床薄被铺在榻上,自盘腿坐在上头,脸上笑着,却长长叹了口气。

赵斐自幼与他一同长大,的确很少见到他这边颓丧的模样。

“到底怎么了”

“今儿我跟天意从马场回来,他怂恿我在大街上骑马,没走几步就撞到了一乘轿子。”

赵斐眸光一动“出人命了”

如今正是立储的关键时期,倘若赵谟在京城纵马伤人,定会惹来朝臣参奏。

“那倒没有。”赵谟仔细回忆当时的情景,“前头抬轿子的轿夫反应极快,当时就撒手扔轿子跑了,幸好他跑了,不然我的马肯定会踏上他。”

想起那个场景,赵谟还有些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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