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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菡仰了仰头, 从这里望出去的天空都格外地湛蓝。
秦意浓身上依旧是惹眼的红裙, 却把高跟鞋换了,随意踩了双运动鞋, 颇有些不伦不类。她脸上不见标志性的散漫笑容, 但从舒展开的眉眼看,她此刻心情愉悦。
拐过了几道弯, 关菡眯眼,瞧见了视线不远处一座独栋别墅, 从镂空大铁门的空隙看过去, 左边是争奇斗艳的花圃,右边则是一片圈起来的自种菜地,种满了绿油油的蔬菜。
铁门被人从外面打开,花圃里正给花浇水的女人警惕地抬起头,看清来人的瞬间放下喷水壶,惊喜道“小姐”
秦意浓先是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尔后冲她笑笑“芳姨。”
芳姨在围裙上紧张地搓了搓手,不知道手脚往哪儿放, 愣了会儿才回过神,抬腿就往里跑“我、我去告诉太太你回来了”
秦意浓提高声音叫住她“我自己进去吧,就两步路,您不用折腾。”
芳姨停住脚步,讷讷。
秦意浓体贴地柔声建议道“这样, 您去摘点新鲜的蔬菜,中午炒几个菜吃,外面都吃不到自家种的菜。”
芳姨重重地嗳一声,笑着去了。
关菡把行李箱放进客厅,主动说“我去帮忙。”
秦意浓温声道“不进来喝杯水吗”
俨然是将她当作客人了。
秦意浓在家和在外面完全是两个样子。关菡切换不过来身份,正犹豫,秦意浓已经换鞋进门,给她准备好拖鞋,拿了一次性纸杯倒水去了。
关菡微怔,只得跟着进去了。
秦意浓把水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说声“我去跟我妈说会儿话,晚点再过来,你先自便。”
关菡扫到阳台上的一个人影,背对着她,身形佝偻。她只看一眼,便收回视线,不自在地起身,说“我还是去帮芳姨忙吧。”
跟秦意浓久了,她已经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大明星秦意浓,这个普通家庭的普通角色,她无论如何都适应不来。
秦意浓一愣,说“好。”
关菡飞也似的溜了。
秦意浓望着她的背影兀自笑了会儿,折身往阳台走去。
阳台的两扇门都关着,听不到客厅的动静,水龙头里流出细细的水流,盆里浸了洗衣粉的衣物堆成小山,秦母从盆里拣出来条乳白色围兜,聚精会神地搓洗着。
冷不丁头顶落下一道阴影,她还没反应过来,手里便一空,瘦弱的肩膀同时被两条手臂环住。
秦意浓无奈地叹了口气“妈,我不是跟你说用洗衣机洗吗再不济还有家里请的阿姨,你怎么总是自己动手”
秦母纪书兰心先是往上一提,而后再一落。
“吓死我了你。”纪书兰身材矮小,从秦意浓胳膊下钻出来,惊魂甫定地拍拍心口,握着秦意浓的胳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圈,心疼地说,“怎么又瘦了。”
“”秦意浓说,“胖了,真的,不信你看。”
说着在纪书兰面前转了个圈。
纪书兰打定主意要给她好好补补,殷切问“中午想吃什么”
秦意浓沉思片刻,眉眼攒出一点轻松笑意,还做了个咽口水的动作,说“拍黄瓜。”
纪书兰“还有呢”
秦意浓耸肩道“做什么吃什么,我又不挑食。”
纪书兰突然一拍大腿“我那灶上还炖着乌鸡汤呢”不等秦意浓说话,纪书兰拖着一条腿风风火火地往厨房跑。
“我去尝尝入味了没有。”声音留在后头。
她站着还显不出来,走起路便能看出来一条腿短了一截,一瘸一拐。纪书兰今年不到花甲,头发已经全白,背影佝偻,像张饱经风霜的残弓。
纪书兰就是生生把一手好牌打烂的代表。她原本是豪门大户的千金小姐,金枝玉叶,却看上了一个一穷二白的小子,为爱要死要活。纪家家风严明,纪老爷子一气之下将纪书兰赶出了家门。纪书兰和穷小子也就是秦意浓的父亲,落户南方,用从娘家带过来的钱资助他开了个小公司,过了一段琴瑟合鸣的日子。但是好景不长,秦父经营不善,公司破产,性情渐变,嗜酒,他又心高气傲受不了职场上的窝囊气,在外忍气吞声,回家就把火气全撒在家人身上,动辄大发雷霆。后来几乎都不工作了,一家人都靠着纪书兰的微薄收入过活。
纪书兰遇人不淑,为一个渣男把自己的青春和心力都耗费在上面,不仅害了自己,还连累了女儿。要不是几年前秦父被她捉奸在床,秦意浓第一时间赶到把纪书兰带走,让律师火速安排她和秦父离婚,她到现在还执迷不悟。
至于纪家,纪老爷子已经过世,现在掌权的是纪书兰的哥哥。纪书兰回纪家跪地认错,她哥哥便认回了这一脉包括秦意浓在内的血亲,但纪书兰自觉无颜面对纪家,又身有残疾,很少参加纪家的家庭聚会。秦意浓偶尔会出席,她和纪家这一辈的人都处得不错,在纪家也能说上两句话。
倒不是她对前二十几年素未谋面的外祖那支有什么感情,而是身在圈内,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让自己站得更稳的机会。
秦意浓眸光沉了沉,把腕上镶钻的手表摘下来放在高一点的台子上,习惯性往上撸了一下袖子,准备洗衣服,却发现自己穿的是长裙没有衣袖,这里更不是低矮逼仄的砖房。
她神情恍惚了一会儿,目光缓缓转向阳台外郁葱的高树,透过树杈投射在高墙上一束一束的光柱,墙上爬满了碧色的爬山虎,角落里蔷薇花开得正好。
举目望去,天很高很远。
一切都在越来越好。
秦意浓低下头,眨去眼角的晶莹,放松地笑了。
关菡举着手机进来的时候,秦意浓已经把衣服洗完了,正用清水过第二遍。关菡见她熟练地拧干衣服,抻平,往晾衣杆上挂,不由自主地僵了动作。
秦意浓两手抖开手里的一件t恤,用衣撑撑好,抬手利落挂了上去,又去拿下一件,见她迟迟不说话,视线擦过关菡的脸,问“怎么了”
基于一个助理的基本修养,关菡迅速收敛心神,上前一步道“遥小姐那儿,出了点事情。”
她神色不见慌张,固然是素养所致,但也说明她不认为是十万火急的事。
秦意浓略略放了心,下巴指了指那一堆衣服“会晾吗”
关菡“会。”
秦意浓“帮我忙”
关菡嗯了声,两个人手脚麻利地一起把衣服晾了,秦意浓擦干了手,走到客厅沙发坐下“什么事”
关菡把手机递给她看。
唐若遥发的朋友圈,一张醒目的巴掌印。
秦意浓眉头紧锁,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侧颈上的青筋微微抽动,忍着将手机砸到地上的冲动,沉声道“是谁干的”
关菡处变不惊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她今天应该是去了趟公司。”
“阮琴”
关菡颔首“应该是。”
秦意浓差点气笑了,她拇指摩挲着手机边框,指节用力得泛白,盯住关菡的眼睛,森然开口道“你说,她是不是活腻了”
关菡一凛“我现在就给阮琴打电话。”
秦意浓脸色阴沉得要滴出水来。
关菡一秒钟都不敢耽搁,立马拨通了阮琴的电话。阮琴一开始还嘴硬,矢口否认,被关菡三两句话一喝,交代了个底儿掉,声泪俱下。关菡正打算问秦意浓怎么处置,一抬头,却见秦意浓面无表情地坐着,不见愠怒。
关菡敏锐地止住了话头。
秦意浓看她一眼,食指缓缓地敲打着膝盖,沉吟道“问她具体的事情经过,只要她老实交代,我不怪她。还有,让她不要告诉唐若遥我知道这件事。”
关菡不解,依旧照办。
电话结束了。
关菡把阮琴说的事情经过复述了一遍。
秦意浓呆坐了一会儿,忽然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语气里前所未有的迷茫“我是不是做错了”
她把阮琴留在唐若遥身边,不是不知道阮琴心思不纯。但阮琴此人,能力平庸,欺软怕硬,心机都写在脸上,在娱乐圈里实在是最好拿捏的一类人。有自己的庇护,唐若遥都能让这样的人欺负到她头上,将来要是离了她,她要怎么办呢
她怎么放心唐若遥一个人在圈里生存下去她活得下去吗
如果她一开始没管这么多
关菡从未见她这副表情,莫名地有些心疼,她坐过去,把手轻轻放在了秦意浓肩膀上,轻声安慰道“遥小姐只是年纪小,她还需要一点时间成长。”
秦意浓霍然抬头。
“年纪小她已经二十二岁了我二十二的时候”秦意浓眼圈倏然红了,她张了张嘴,最终哑声道,“算了,不说这个了。”
关菡默然。
秦意浓平复了下情绪,抹了把脸,冷冷地说“你给她发条消息。”
幼儿园一般三周岁入学,贵族幼儿园可以放宽条件。小朋友刚两岁半,学得太快,独立能力远胜于其他小孩,家里又只两个垂暮老人,对孩子成长未必好,秦意浓和纪书兰一合计,索性把她提前送进了幼儿园,看她能不能适应集体生活,不能的话再接回来。
结果老师给来的反馈是适应得很好,小萝卜头们从小就看脸,秦嘉宁基因好,粉雕玉琢,相当漂亮,在班上很受孩子们欢迎,就让她一直上下去了。
唯独有一个缺陷,幼儿园有很多亲子活动,秦意浓这样的人,注定不能也没有空出现在幼儿园里,纪书兰岁数大不说,还瘸了条腿,光是体力就受不了,再者,人家都是爸爸妈妈带孩子,你一个老太太上去算怎么回事
心头浮上愧疚,秦意浓侧身摸了摸宁宁软软的头发,宁宁害羞地躲了下,去看外婆,开心得止不住笑。等秦意浓收回手,她又抿紧了唇,略略失望的样子。
纪书兰说“你再摸她一下。”
秦意浓方才没看到宁宁表情,不解道“嗯”
纪书兰眼神示意她。
秦意浓又摸了一下宁宁的脑袋瓜。
宁宁这回忍着没躲,眼睛亮亮地瞧着她,特别小声地又喊了句“妈妈。”
秦意浓内心充盈起无限温柔,柔声回她“宁宁。”
宁宁双腿立马在儿童座椅里不安分地动了动,漆皮小皮鞋踢踏着,两只手都往秦意浓那边伸,眼神急迫,看起来很想要她抱,秦意浓摇头,严肃地说“不可以秦嘉宁,下了车再抱。”
宁宁瑟缩了下。
纪书兰忍不住在一旁提醒“你不要动不动板着张脸,看把孩子吓的。”
秦意浓挑眉“我板着脸了吗”